全方位的癌友照護者──張金堅教授的不凡人生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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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金堅教授從事乳癌防治工作至今已超過四十個年頭,為台灣醫界罕見的「全方位」癌友照護者。不僅是臨床上備受病患信賴的乳房外科權威,更成立「台灣乳房醫學會」與「財團法人乳癌防治基金會」,從醫學科技及關懷病友的角度雙管齊下,全面防堵癌症。張教授因執行經濟部學界科專的計畫,意外跨入產業界,催生了「安克生醫公司」,致力於癌症的早期預防與診斷。此外,他也是位咖啡愛好者,透過研讀大量醫學文獻,甚至出版專書,讓大眾從科學的角度了解咖啡與健康的關係。此次基因線上很榮幸專訪張教授,讓讀者一窺大師養成之路。

人窮,志不窮

張金堅教授 (以下簡稱張教授) 生於 1946 年,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,正是戰後台灣百廢待興最艱困的時代。父親只有小學畢業,母親不識字,這樣清苦的環境,反而激發了張教授力爭上游的決心。「雖然父母沒有要求我當醫生,但當醫生既能幫助人,生活上也有著落,所以我決定要考醫學系。」張教授說,然而他第一年並沒有如願考上醫科,而是台大電機系,但他選擇重考,第二年考取台大醫科。

剛上大學時,張教授覺得自己來自鄉下、家境不好,總覺得自己比不上建中、北一女的學生,所以不論在電機系還是醫學系,都感到很大的壓力,而罹患大腸激躁症。慢慢適應大學生活後,便逐漸顯現出合群、外向的一面,不僅擔任過班代表、演過話劇,喜歡與人交往,甚至積極舉辦很多課外活動,這樣多方的嘗試和他日後選擇外科、舉辦學術活動、成立基金會等有所關連。

嚴謹的外科養成之路

張教授提到,早期當醫師比較辛苦,尤其是外科醫師。「以前是學徒制,且很多老師和前輩都是在日本受教育,幾乎是不苟言笑、要求很高,而且賞罰分明。所以我們當住院醫師時,在這樣嚴謹的訓練下,對這些師長是又敬又怕。而且我沒有背景,只能自求多福、下苦功。」

「以前從住院醫師升到總醫師的過程就像個金字塔,愈往上升人數愈少,而且是由師長們採投票制來決定,與現在大有不同。」張教授說。雖然淘汰制度嚴格,但台大的師長們各個身懷絕技,所以學生們其實從中學到很多;再者,學生們也要配合老師的要求,譬如:每天早上跟教授回診、跟刀、記錄,星期六、日也要來看病人,鉅細靡遺地記錄各種狀況,而且是在指導教授還沒來之前就要先知道各項記錄;若跟刀時犯錯,也會被當場指正。在這樣嚴謹的訓練下,養成了守時、重紀律、一絲不苟的態度,也學到開刀的「專業判斷」如開刀的目的、時機等,這些都是外科醫師應具備的基本功。更重要的是,在基本功內練就外科手術技巧及精通其中的原理。

張教授回憶道:「這個過程真的很辛苦,有時跟刀會跟到晚上,又要值班,值班可能也要開刀,隔天一早又要跟刀。那時沒有一例一休,連續三、四天沒睡覺是常態,但我們就是這樣咬緊牙根拼過去。」在一番埋頭苦幹後,張教授也一路從住院醫師升到總醫師。然而,正當他覺得所學仍有所不足時,正好台大成立了臨床醫學研究所,張教授便開始進修。由於是第一屆,不僅設備與師資不完善,課程也在研擬中,可說是百廢待興。然而,身為學生的張教授決定自己主動去求學問、找題材、請教專家,「因為當時的資源不足,各種疑難雜症都要自己克服,但也培養了我們那一代的學生勇於開創、自立自強的精神。」張教授說。

「在台灣,醫師有三種」,張教授提到,第一種是發表論文的研究型醫師;第二種是熱衷教育的教學型醫師;第三種,則是專注在看病的服務型醫師。而這樣的分類在台灣一直頗有爭議。雖然張教授屬於「三項全能」的醫師,但他認為人才應該擺在對的位置,依天分與興趣而有所權衡,每個國家也都有自己制度上的缺失,台灣不必總是向他國看齊。

張教授一路從住院醫師升到主任醫師、副主任、主任,除了自身努力與師長之提攜,他回憶說:「我以前是學乳癌跟大腸癌,當時都是冷門的科目,那時最紅的是胃癌跟肝癌。所以冷門的科目不一定就不好。」而提到近年來備受重視的分子生物學,張教授表示,在自己研讀博士班時,分子生物學對他而言是嶄新的陌生領域。他透過向基礎科學領域的學者學習、請益與合作,甚至跟學生互動,來充實這方面的知識。在精準醫療興起的時代,張教授認為其中的轉譯研究 (translational research) 是關鍵,基礎研究應該與臨床應用有更好的連結,並且透過團隊合作,「From bench to bed. (從研究報告到臨床病床照顧)」,才不會讓科技與社會脫節。其次,要翻轉思考,擁有多年癌症研究經驗的張教授發現當今治療、診斷方法多元,包含解剖學、組織學、還有分子醫學如基因治療、細胞治療等,「醫學這四十年來的演變相當大,所以從醫者一定要學會面對變化和跳脫既有的思考,才能跟上時代。」張教授有感而發地說。

抗癌雙管齊下:乳癌防治基金會與乳房醫學會的成立

早期,台灣還沒有乳癌的學術性學會,張教授因專攻乳癌,加上看到乳癌病例有增長趨勢,因此催生了台灣乳房醫學會。「乳房醫學會很特殊」,張教授說:「例如外科醫學會一定都是外科醫師,內科醫學會也一定都是內科醫師,但乳房醫學會是跨科的,包含負責開刀的外科醫師、負責化療的腫瘤內科醫師、還有放射治療醫師、病理科醫師、影像醫學醫師、甚至還有整型外科醫師等。」透過多專科醫師及藥師、營養師、個案管理師等,建構完整的乳癌治療計畫。此外,張教授提到:「以前乳癌病人比較晚期,甚至潰爛,幾乎每位病人都要切除整個乳房。當時醫藥還沒有現在發達,病人的支持與輔導系統也不完善。所以有的病人會自行中斷治療、有的病人會去服草藥或求神拜佛等,乳癌的治療非常混亂,沒有標準治療;再者,早期的時空背景,女性較容易被忽略,無法接受到正統、完善的治療。」張教授有感於病人無論在生理或心理層面都需要妥善照顧,因此便成立乳癌防治基金會,從支持病人的角度出發,和從學術角度出發的乳房醫學會,讓病人擁有醫療專業與社會支持的雙重力量

行醫多年,病房裡的人間冷暖是張教授最印象深刻的事。有位七十多歲的乳癌患者,組織已腐壞滲血,但她極力隱藏,不想被孩子看到,直到有次衣服滲出血跡,親人才曉得其嚴重性,但她的兒孫並沒有苛責她的隱瞞,還很認真地排班照護,讓她逐漸好轉;也有看到一對夫妻,太太罹癌,先生負責張羅全家大小,可說父兼母職,全心照顧。這些病房裡血淚交織的親情故事,或悲、或喜,都讓張教授無限感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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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在乳癌研究與臨床之現況

在乳癌研究方面,張教授提到在國科會裡做的乳癌研究皆屬於早發型乳癌 (early-onset breast cancer) 和雙側型乳癌 (bilateral breast cancer)。在研究過程中,他發現台灣乳癌與其他國家的差異性,「台灣的乳癌患者比較年輕化,年齡層介於 45 到 55 歲,美國則是在 55 到 65 歲,足足年輕十歲;且台灣罹患管腔型 (luminal) 乳癌的族群以年輕患者居多,美國則是停經後的婦女較易罹患管腔型的乳癌,人種的差異相當值得深究。但當時台大醫學院非常重視醫學生的教學,因此身為主任的張教授便投身教育,在任內編撰五本教科書,建構核心課程;另外,他也針對老師特別設計統一的教材,建立一系統性的教學模式。儘管教科書頗受歡迎,但張教授依然心繫研究,所以後來他借調到桃園醫院擔任院長時,決定投入國科會 (現為科技部) 的產學研究計畫。「會走到產學合作,是因為受到 SARS 疫情的啟發。SARS 疫情爆發後,我被指派負責國際機場的疫情控制,那時在台大醫院有位住院醫師,做氣管鏡檢查時被感染,啟發我虛擬實境的概念。後來我就做出了很像氣管、內有電腦模擬的原型 (prototype),並跟廠商洽談合作,幾乎要產品化了,台大還辦了記者會,卻因廠商倒閉最後無疾而終。」張教授說,該機器曾經還一陣子放置於臺大醫院,供學生及住院醫師使用。

產學合作的成功典範──安克生醫開啟甲狀腺診斷新視野

然而,失敗的經驗並沒有阻止張教授投入產學合作的決心。後來,他申請到經濟部的學界科技專案 (簡稱學界科專)的計畫,該計畫主打「 4P」 的概念 ,從論文發表 (publication)、申請專利 (patent)、商品化 (product)、再到盈餘 (profit),希望讓科學研究走向商業化。

張教授連續做了三期,研發出「甲狀腺超音波電腦輔助診斷系統」(AmCAD-UT,簡稱「甲狀偵」),透過創新影像分析技術,協助判讀甲狀腺超音波影像,為甲狀腺腫瘤提供更精準的診斷效果。張教授表示:「若是人工判讀,看診時醫師可能會受到情緒影響;但電腦不會,而且這是非侵入性的技術,可以與針刺細胞學之診斷相近,能減少病人的不適。」後來該技術也順利商業化,由美吾華集團旗下的懷特公司投資,成立了安克生醫公司,後來也申請到美國 FDA 、台灣的食藥署、以及最近也通過中國的 CFDA 認證,前景相當看好。

對於新興的研究領域 張教授的看法

張教授表示,分子生物學的興起,為癌症的診斷與治療帶來重大的改變與進步,加上人類基因圖譜的解碼,以及基因定序技術的引進、大數據應用等,使得生物醫學的領域更加多元。面對近年來最夯的名詞──「精準醫學」,張教授提到一位國際學者 Leroy Hood 博士所提出的精準醫學 「4P」 概念:預防 (Preventive)、預測 (Predictive)、個人化 (Personalized)、參與 (Participatory)。在預防與預測的部分,隨著基因科技進步,如液態生物檢體 (liquid biopsy) 技術可幫助疾病早期發現,早期治療。「現在醫學臨床指引(Clinical Practice Guideline, CPG),都是針對該疾病的病理診斷如何治療,但其實疾病還有亞型 (subtype),因此精準醫學就是要把疾病分型得更細,這樣治療成效就會越好、副作用也越低。」張教授說。針對個人化,則是因為每個人基因背景都不同,因此「客製化」對於醫療診療來說也是很重要的。最後,則是參與,張教授認為:「精準醫學其實是環環相扣的,除了生醫領域人士在專業上的貢獻,還要納入病患與家屬、以及社會大眾的參與,不能只是頭痛醫頭,腳痛醫腳,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才是精準醫學能否成功的關鍵。」

另外,張教授也提到,除了基因體學、表觀基因體學,環境因子也是其中的關鍵,如果一個人擁有良好的基因背景,但住在嚴重污染的地方,亦會造成健康的損害,所以醫療大數據 (big data) 就是在監控這方面的資訊,希望從生活型態、飲食習慣、甚至是心理狀態來切入,更精確地分析影響人們生命健康的重要因素。

此外,最近很熱門的液態生物檢體 (liquid biopsy),次世代定序 (next generation sequencing) 及胞外體 (exosomes),甚至是基因治療 (gene therapy),都為癌症發現與治療帶來了全新的可能性。以胞外體為例,它扮演著類似癌細胞轉移的哨兵角色,在癌細胞真正轉移前,由癌細胞分泌的胞外體可攜帶多種的 microRNAs蛋白和癌化合物 (onco-metabolites) 先行於遠端器官改變其組織更適合言細胞生長環境的特性,建立所謂的癌轉移前微環境 (pre-metastic niche)。同時,胞外體膜上的特定黏附蛋白如同郵遞區號般,可以決定癌細胞轉移的器官趨性  (organotropism);因此,藉由偵測它可以預測癌細胞轉移的部位,未來甚至可用來阻斷癌細胞的轉移。而液態生物檢體與次世代定序技術的結合,除了減少 tissue is always the issue 的問題外,醫生未來也能更全面的監測癌細胞的突變與異質性 (heterogeneity),進而採取最合適病人的治療方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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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帝的飲料 ? 張教授與咖啡的不解之緣

最後,張教授與我們分享他最近投入咖啡研究的心得。「三十年前,我讀博士班讀到晚上七、八點,就會想去喝個咖啡,但一喝就肚子痛,所以那時候很討厭咖啡。」沒想到在七年前的某一天,張教授前往台中澄清醫院中港院區擔任院長,在高鐵上喝了一杯四十元的咖啡,意外發現風味不錯、身體也沒有不適,引發了他對咖啡的興趣,遂開始大量嘗試各式各樣的咖啡豆,並著手研究咖啡與健康的關係,包含預防疾病、抗氧化、改善呼吸道、保護肝細胞以及降低某些癌症發生率等優點。

HD5040近期,張教授也與台大植微系沈湯龍教授合作,首先偵測出咖啡俱有大量的胞外體,並且探討這些胞外體對於健康的功效。張教授創新的思維,讓原本僅是休閒的咖啡文化,也同時注入最新的科學元素。當然,咖啡並非萬靈丹,由於咖啡會阻礙鈣質吸收,有骨質疏鬆症者不宜,其他如孕婦、孩童也不宜喝咖啡,患有胃酸過多、胃食道逆流、消化性潰瘍之患者也不宜飲用過量。張教授遍遊國內外各地咖啡莊園,透過閱讀大量醫學文獻,以及出版專書《癮咖啡研究室》,除了介紹咖啡豆的烘培方式、產地來源等等,更重要的是,他希望扭轉許多人以訛傳訛對咖啡的誤解將咖啡與健康的關係,以專業的分析、科學的角度介紹給大眾,共同探索喝出健康與品味的咖啡世界。

對咖啡、茶和健康的關係感興趣的讀者,歡迎參加由張金堅教授、張大力院長主講的講座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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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金堅教授小檔案
現職
新店耕莘醫院乳房醫學中心兼任主治醫師
基督復臨安息日會醫療財團法人臺安醫院總顧問
台灣大學醫學院 名譽教授
財團法人乳癌防治基金會 董事長

學歷
Memorial Sloan-Kettering Cancer Center, N.Y. (U.S.A.)研究員
台灣大學醫學院臨床醫學研究所博士
台灣大學醫學院醫學系學士

經歷
中華民國臨床腫瘤醫學會理事
醫策會醫院評鑑委員
台大血管新生中心主任、醫學院教授、台大醫院外科部主任
澄清醫院中港院區院長、衛生署桃園醫院院長
台灣大腸直腸醫學會、中華民國癌症醫學會、台灣消化系外科醫學會、台灣外科醫學會之理事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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