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安供應鏈轉骨:美國公私須攜手打造韌性醫藥製造基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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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國家安全不僅關乎邊界,也深植於我們是否能自給自足地製造解救生命的藥品。」——Mark O’Neill

2025 年 6 月,於北美生技大展BIO International Convention 2025)中,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(HHS)戰略準備與應變管理署(Administration for Strategic Preparedness and Response, ASPR)幕僚長 Mark O’Neill 以「Partnering with the U.S. Government to Achieve Our National Security Mission」為題進行演講,面對不斷變化的公共衛生威脅,建立現代化的戰略國家儲備(Strategic National Stockpile, SNS)與擴展國內製藥供應鏈,已成為確保國家安全的關鍵命題。

他在演講中強調,美國政府需深化與私人部門合作,建立跨機構通力合作機制,並優先推動製造能力回流(reshoring)、關鍵原料本地化生產,以及持續技術創新,才能從根本提升醫療防疫體系的韌性與效率。

全球危機的教訓:API 本地化與「製造即國防」

新冠疫情期間,美國藥品活性成分(APIs)與關鍵起始物料(Key Starting Materials, KSMs)高度仰賴海外供應,暴露供應鏈脆弱性。根據 ASPR 的產業基地擴展與供應鏈辦公室(IBMSC)統計,現今約有 80% 的 API 仍來自印度與中國

副助理部長 Arlene Joyner 指出,美國政府已投資數十億美元推動國內製造設施,包括將腎上腺素(Epinephrine)API 的製造從印度遷回美國,並與白宮「美國製造辦公室」(Made in America Office)密切合作,以「製造即國防」(Manufacturing as National Defense)為方針,強化藥品製造自給自足。

韌性與永續之道:從緊急備戰到長期市場支持

ASPR 團隊強調,提升製藥供應鏈的韌性,並不止於建廠與本地生產,更關乎持續的經濟可行性市場存續力。IBMSC 推行的「成熟度評估架構」(Maturity Framework)評估企業從初階到最佳化的運營狀態,並要求所有受資助廠商提出具有持續性的商業計畫。

供應鏈創新與監控主管 Joe Hamel 指出:「真正的供應鏈韌性,是能預測中斷並快速恢復」。他補充,ASPR 也與 DARPA 生物技術辦公室(Biological Technologies Office)合作,審查廠商是否具備五年後仍能在美國市場自立的潛力。

此外,官員們呼籲立法機關擴大《購買美國法案》(Buy America Act)的適用範圍至醫藥領域,從政策面加強長期競爭力。

醫藥工業基底重塑:從疫後教訓學到什麼?

從 COVID-19 疫情汲取的最大教訓之一,是美國無法單靠全球供應鏈應對國內緊急醫療需求。在疫情爆發初期,包括個人防護設備(Personal Protective Equipment, PPE)、診斷設備與關鍵藥品等出現普遍短缺。IBMSC 代表表示,「許多美國人直到超市買不到物資時,才真正理解什麼是供應鏈」。這場公共健康危機揭示的不只是醫療體系的負荷極限,更暴露出長期忽略的「供應鏈國安漏洞」。

為應對這一挑戰,ASPR 成立的 IBMSC,就是為了專門處理製藥產業的基礎結構與供應鏈韌性事務。Arlene Joyner 指出:「我們需要多個供應來源,降低風險,並建構更多的『目標機會』(shots on goal)」。這意指美國應不依賴單一製造廠或來源國,而應建立多樣化與分散化的供應網絡,以抵禦地緣政治與自然災害所帶來的斷鏈風險。

從戰術到戰略:預先部署與需求模擬

ASPR 的戰略之一,是推動「前置部署」(prepositioning)制度——提前將人力與設備部署至戰略節點,以迅速應對突發事件。這不僅是後勤問題,更是戰略思維的體現。例如,Mark O’Neill 提到:「一個現代化的 SNS 不僅是一個倉庫,而是一張涵蓋全國的路網圖」。如同羅馬帝國這種分散式配置設計,能在短時間內運送物資至需要地區,大幅提高應變效率。

此外,IBMSC 推行成熟度框架評估供應鏈的整體能力。此框架涵蓋「人力」、「流程」、「績效」與「實務」,並透過基準線、進階與最佳化等分級,量化投資效益。該框架不僅是管理工具,更是政策回溯與預算分配的基礎依據,確保納稅人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口上。

專業治理與政策槓桿:法規、預算與市場的三重布局

要真正推動醫藥供應鏈轉型,光靠資金投入遠遠不夠。IBMSC 管理團隊明確指出,應靈活運用各項「非財政性政策槓桿」(non-fiscal levers),如稅務優惠(tax incentives)、監管改革(regulatory reform)與政策採購傾斜(procurement preferences)。以《購買美國法案》(Buy America Act)為例,目前僅涵蓋三個聯邦機構,並未廣泛適用於醫藥商品,造成本地生產在成本與市場佔比上的雙重弱勢。

Arlene Joyner 進一步指出:「我們需要立法與政策工具,讓國內廠商有機會在與全球低價競爭下站穩腳步」。她強調政府應與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(FDA)密切合作,加速創新製造技術的審查流程,並鼓勵業者主動導入連續式製造(continuous manufacturing)、小型化設備環保製程,進一步壓低生產成本,提升永續性。

在供應鏈風險評估方面,IBMSC 計畫建立「供應鏈成熟度監控系統」,透過數據平台與合作機構(如 U.S. Pharmacopeia、Advanced Regenerative Manufacturing Institute)協助繪製 API 關鍵節點地圖,辨識潛在斷鏈風險市場過度集中(market consolidation)問題,尤其是那些超過六成市占率集中於單一製造商的關鍵產品(寡占)。

公共與私人力量的對話:重建信任、再造市場

會議現場 Arlene Joyner 坦言:「我們不可能單靠政府度過這場危機,我們依賴的是業界的支援」。與會的 ASPR 團隊多次強調與私部門「並肩作戰」的重要性,呼籲業界主動參與資訊共享,成為系統預警的一環。例如,一通 ICU 護理師的來電,或一則業界夥伴的即時通報,往往比任何報表更能讓決策者掌握風險。

此外,IBMSC 著重與經驗豐富的廠商合作,特別是已於海外設廠、具備產能與市場導入經驗者。他們更要求所有接受資金的公司提出「可持續營運計畫」(sustainability plan),確保在政府補助終止後,依然能自立自足。這樣的機制,使產業界從單純的供應商角色,轉為「戰略夥伴」,共同承擔國安醫藥資源的發展重任

正如 Mark O’Neill 所說:「政府是個運轉緩慢的機器,但業界能為我們加速創新」。唯有透過跨部門協作、產業投入、資訊透明與預警機制,才能打造出真正具備預測、抵禦與復原能力的供應鏈體系。未來,聯邦與州政府將攜手推動「州級儲備」(State Stockpiles)與在地製造合作,讓國安防線從聯邦延伸至地方,以因應下一場不可預知的全球挑戰。

「應急」邁向「預防」,供應鏈韌性到國家生技主權必經之路

演講尾聲,Mark O’Neill 拋出一個關鍵問題:「什麼樣的企業,才有能力在五年後,於市場上存活?」這個問題不僅是對私人部門的挑戰,也是對政府策略定位的提問。回顧過去數年,ASPR 已投入超過 127 項合約、4 億美元補助,致力打造「國內製造為先」(domestic-first)政策體系。然而,要邁向真正的「生技主權」(biotechnology sovereignty),還需在聯邦、州與產業三層間,建立橫向協調機制與縱向資源整合系統。未來的供應鏈策略,也必須從「應急」邁向「預防」,強化情報收集、跨國關係管理與備援產能評估。在地緣政治不確定性與自然災害頻發的全球背景下,藥品與醫材的可獲得性不再只是市場議題,而是實實在在的國安要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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