专访肌萎症生命斗士陈燕麟医师——献身志业 拥抱人生的不完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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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医师,这个病有药可医吗 ? 如果没有,怎么办 ?”担任耕莘医院组织病理科主治医师的陈燕麟医师,国三就发现自己罹患“肢带型肌肉萎缩症”(简称肌萎症),是一种四肢会逐渐无力的罕见疾病,目前仍没有治愈的方法。自身的经历让陈医师面对患者的疑问皆能感同身受。基因线上初次拜访陈医师,在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里,陈医师客气地对我们点点头,将他自己从一开始的震惊,寻求治愈方法后的失落,到因缘际会踏上肌肉病理的研究,在医界支持下推动“基因检测公益计画”,以期帮助更多患者与家属,这一路以来与疾病共舞的心路历程,以及对精准医疗兴起带来的希望与限制,一一向我们娓娓道来 … …。

生命的缺口 成就一生的志业

“我国三的时候,发现自己跑步越来越慢,觉得奇怪,在高一时确诊,才知道我罹患了肌萎症 (Limb-girdle muscular dystrophy,LGMD)。”得知之后伤痛万分,但怕家人与朋友担心,仍然强装镇定,陈医师回想,“我高中毕业时还向同学夸下海口,说我有三大目标:第一,当医生,希望治愈我的病;第二是唸博士班,深入了解这个疾病的机制;第三,是开漫画店。”他笑着说。但随着唸书过程,发现该疾病没有治愈的方法,便萌生退意,总觉得无须多花心力在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上。

因为内心的抗拒,陈医师后来选择的研究方向也都与该病无关,直到三年前就读博士班的某一天,指导教授对他说:“你兼具‘医师、病友及家属’的三重角色,不研究这个太可惜了 !”后来,陈医师换个角度想,疾病能治愈当然最好,但若没有办法,只要有任何方式可以减缓其发展,还是能对社会有所贡献。带着师长的支持与鼓励,陈医师毅然决然踏上神经肌肉疾病的研究之路,也在今年和日本相关单位联系,打算赴日进修肌肉病理学。

不过,他也感慨地说道:“前几天我到台中参加一个神经肌肉病理的研讨会,遇到当初诊断我的杨智超医师,至今已过了十八年,从最初的排斥、怀疑到欣然接受,当我绕了一圈终于又回到这条路上时,杨医师也要退休了。”在台湾,研究该领域的学者相当少,这类病例也因为不多,所以医院并没有资源额外培养一位该科的医师。因此,陈医师希望透过自己的力量,或许有机会为社会带来一些改变。而他也和我们分享,近年来在研究上愈做愈能发掘出有意义的成果,即使无法投稿论文,却能满足他探索问题的好奇心,甚至发现以前看似无关的所学,都能相互融通,能运用的资源也相对较一开始就投入肌肉研究来得多。言谈中,陈医师道尽一路走来的波折,但从他略带喜悦的表情中,可以深刻感受到他“重回岗位”的坚毅决心。

不让疾病留给下一代 基因检测公益计画诞生

陈医师接着说明肌萎症的类型与诊断过程,“通常造成肌肉萎缩、无力的症状有两大因素,一是肌肉细胞本身无法正常运作,二是神经传导出问题。医师会透过临床症状和神经学方面的检查来区分这两类。”分析过后,若判断属于肌肉类问题,牵涉到的基因大约有 150-200 个;然而,早期的基因检测并不发达,顶多锁定特定一、两个基因,采用桑格定序 (Sanger sequencing) 检验,效果不彰,所以即使病人知道了自己的疾病类型,仍不晓得是哪个基因出问题,加上当时也没有数据库的概念,所以分析结果也就束之高阁,无法多加利用。随着次世代定序技术 (NGS) 问世,检测以组合基因 (panel) 的方式,一次可侦测多个基因位点,较过去更有效率。但是,陈医师也点出其中的挑战:“万一测完结果是阴性,变成还要再找其他的组合 (panel) 来做,而一次检测的费用大约四万,多次检测的医疗花费相当可观,也会造成病患很大的负担;更重要的是,即便病人愿意自费,医师也无法保证一次的检测结果就能找到确切的答案和治疗方式。”

即使如此,基因检测依然有其重要性。在看诊过程中,陈医师发现许多患者仍渴望孕育生命,也有家属担心自己带有隐性基因,会遗传给下一代,而最佳的防范策略就是基因检测,因此他决定自掏腰包,默默协助病友。后来,病理科主任在跟陈医师聊天的过程中得知此事,鼓励陈医师以募款方式执行,“基因检测公益计画”也就应运而生。起初,仅得到医院同仁的支持与赞助,资源并不多。直到某一天,陈医师接到新北市医师公会理事长周庆明的电话,表示希望一起响应,并协助募款,后来透过新北市医师公会筹办的摄影比赛,以及摄影作品的义卖,终于募得了两百七十万左右的资金,让计画得以顺利进行。

新北市医师公会创会70周年慈善义卖晚会。图片为陈燕麟医师提供。

新北市医师公会创会70周年慈善义卖晚会。图片为陈燕麟医师提供。

该计画在去年开始推动,主要针对尚未基因确诊的肌萎症患者、有计画生育的肌萎症患者及其家族成员,做全外显子定序 (Whole Exome Sequencing, 简称 WES),不仅比过去的桑格定序更有效率,也较组合基因 (panel) NGS 更加经济实惠;每例检测费用最高为 3 万元,若中低收入户或家境清寒者则以爱心捐款支应。陈医师提到:“诊断是面对这个疾病最重要的第一步,此计画的理念是帮助有经济困难的患者做 WES 诊断。其实,目前已完成的十几位病人当中,有三、四位会表示自己可以负担,把经费留给真正需要的人,令人印象深刻。所以我想,这个计画会源源不断地持续下去,造福更多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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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准医学所面临的挑战与应用

1. 数据库的重要性

仅管基因定序技术的进步有助于罕见疾病的诊断,但其产生的资料既复杂又庞大,因此极需数据库的比对,才能从中发现有价值的讯息。然而,罕见疾病本身的病例少,相关研究人员也不多,难以充实资料量;再者,外送生技公司仅能得到报告结果,却无法获得原始资料,因此陈医师运用自己的研究计画,慢慢将数据库建立起来。“也许我的技术还不到非常成熟,但若没有人先做,后面的人就没有资料可以比对;再者,这类疾病也有隐性遗传的可能,即所谓带因者(carrier)”,陈医师强调,“以台湾来说,带因者的数量并没有想像中稀少,这时就必须依赖更多数据去比对分析。”陈医师希望将收集的资料分享给更多学者,期望促进该领域的研究发展。

然而,资料共享的人权问题向来都是争论的焦点,陈医师认为,只要将资料去连结化,把病人的隐私顾好,这些数据其实对疾病研究帮助非常大。有鉴于台湾样本数少,陈医师也透过国际合作,连结更多数据库与技术交流。他表示日本的研究相当先进,也同为亚洲人种,因此计画后年赴日交流;中国方面,其基因背景跟台湾更相近,目前已有厦门的研发单位和他接洽,期望推动海峡两岸罕见疾病的基因筛检。同时,陈医师也和东南亚医疗院所开始合作,待未来东南亚资源更充足,便可以帮助当地更多有需要的人。欧美市场则等到数据库收集足够,未来也会积极寻求合作机会。

2. 肌萎症纳入产前筛检的可能性

近年来妇产科的带因者筛检 (carrier screening) 已成为热门话题,对此,陈医师提到,目前肌萎症这类罕病的产前筛检仅有脊髓性肌肉萎缩症 (Spinal muscular atrophy,SMA),属于神经性的肌萎症,针对肌肉型的肌萎症目前尚待开发,“所以我想多收集一些数据,随着技术更成熟、成本更低、诊断经验也更充足,相信推广到产前筛检会是必经之路。”陈医师说。

精准医学的侷限与未来展望

精准医疗的应用可分成两部分,体细胞突变(Somatic mutation)和生殖细胞突变(Germline mutation)。陈医师表示,生殖细胞突变的筛检目前已进入全外显子定序,未来 3-5 年将会进展到全基因体定序 (Whole genome sequencing) ,分析更全面的讯息。体细胞突变方面,则需要克服灵敏度的问题;此外,美国国家癌症中心于 2015 年发起的 NCI-MATCH 计画 *,其中的篮子试验 (basket trials),是指利用高通量定序技术找出不同肿瘤的基因变异,再将不同类型但带有相同基因变异的癌症患者纳入同一临床试验中,以评估特定的标靶药物对不同类型肿瘤的疗效。

注*:2015 年美国国家癌症研究中心宣布展开耗资三千万美金的 NCI-MATCH (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-Molecular Analysis for Therapy Choice) 计画 ,为史上规模最大且最精密的第II期肿瘤临床试验。旨在评估某标靶药物能否有效治疗特定基因突变所导致的癌症,而不论其型别为何。NCI-MATCH 将癌症药物试验由传统的“肿瘤器官”提升至“分子”的角度探讨,实践“精准医疗”的核心精神。

陈医师表示,若篮子试验的结果呈现阳性,表示一项癌症标靶药物将不仅限于某一种特定癌症,而是所有拥有该基因变异的癌症都可能适用,将大幅改写现行的医疗诊断与治疗模式,未来癌症将有可能不再使用传统病理科的癌症分型方式,而是全面性采用基因检测报告。而陈医师也点出,这项看似能嘉惠基因检测公司的创举,却有可能在检测业务量倍增的情况下,大医院开始自行设置专属检验单位,小医院若将样本检测都送往大医院,是否会压缩到生技公司的生存空间? 又,生技公司是否必须依附于医院之下才是唯一解? 都是值得深思的重要课题。

陈燕麟医师小档案
现任:
组织病理科主治医师
学历:
辅仁大学医学院医学士
经历:
耕莘医院新店总院病理科住院医师、总医师、台北荣民总医院病理科外训
专长主治项目:
一般外科病理诊断、分子病理诊断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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